我……被亲吻了。
换句话说，初吻在朦胧间便被夺走了。
“朋友间……是不应当做这种事情的……”
我责备龙宫。龙宫则沉默不作回答。
承受了亲吻的部分仿佛被火烧烤过一般异常地灼热，那温度从嘴唇扩散到整张脸甚至全身。我想这个世界的人生病的时候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
眩晕一阵阵地向我袭来。
“咳……咳咳……”我开始咳嗽，感觉胸口仿佛有什么碎裂了似的……应该不会是心脏吧？总之我感到相当痛苦，不由自主地，我把从喉咙处涌到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本能地这么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可能把床弄脏了。
“对、对不起……！”
“没关系。但是，你吐的是什么呀？”龙宫的声音充满忧虑。
我试着用眼睛去确认，看见床单某部分上面有着乌黑的、仿佛木炭一样怪异的物质。
“这个……可以说是类似‘负能量’的实体化后的物质吧。”我思忖道。
“你说这个东西是负能量？我还以为是你吐出的黑色血块呢！吓死我了……”
“不是。这是以魔力为食的寄生虫一样的存在。吐出来就没事了，我是这么想的。”
“……诅咒吗？”
“是的，应该是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混进去的吧。在没有吃到魔力之前，它是看不见的。”
“直接当成垃圾丢掉应该没事吧？”
龙宫似乎想去取清理工具，但是盯着黑色物质看的我，举起右手做了个让他不要动的手势。
黑色的东西慢慢蠕动、聚集了起来。
那“物质”变成了比小鸟还大的黑色蝴蝶，从床上飞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
“现在，对你的前女友……说些什么吧。”我对龙宫说道。
“……这就是‘香衣’的实体化么？”龙宫惊讶地喃喃自语，随后看向蝴蝶说道：“你是‘香衣’？”
〖我是——『大气的妖精』。〗
无声的“言语”，在空气中虚无缥缈地弥散开来。
“你不必在意。名字什么的只不过是符号化的象征罢了，我也可以叫做‘香衣’，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她就是你的‘前任女友’，没有犯下过错却被你舍弃的悲剧少女。”我说道：“此外你也不必非盯着她看，无论你在哪里，只要说出口她都能听得见的。”
“她之前一直在你的体内？”
“不是的。之前应该潜伏在这座房子的某个地方吧，但是她应该监视、或是监听着这座房子中的动静才对。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依附’到我的身上的，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的记忆中有很多中断或者被消除的地方，所以什么时候被缠上都不奇怪。”
“那么……”龙宫的脸红了起来，“她从你的身体里跑出来，和接吻的事情有关系么？”
“有啊。她需要的是缺乏感情波动的躯壳，原本我的身体很适合做她的宿主。可惜的是，被你吻过的我的心中，掀起了极为剧烈的波动现象，不得不共鸣这种感情的她无法再忍受，正好魔力也吸收得差不多了，就跑出来了。大概，和这个世界里，打开点着蚊香的房间的窗户就会赶走蚊子的原理有些相似。”
“……我很好奇，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龙宫向我追问道。
“……”我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太下流了！真难以想象，你们连那种事都做得出来！〗空气中飘逸着一丝凉意，仿佛是外表为“蝴蝶”的少女正在持续地释放杀气一般。
“嗯呜……我那时的心情，大概与她所描述的有些相似吧。感觉真是……微妙到难以形容呢，哎呀呀呀呀……”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之后，我对龙宫说道：“不过‘她’的反应会那么激动也实在超乎我所料，要是早知道的话……不，就算早知道，比起向你要求一吻，我还是宁愿去死吧。话说回来，你和她的关系……用分级制度衡量的话，竟然是全年龄而非家长指导级么？”
“她是我六岁时便已‘想象’出来的小伙伴，当时她的年龄设定是十岁，你觉得我会幻想跟她发生些什么呢？”无视我迂回地向他所做的事情的表达厌恶的态度，龙宫只是漠然地反问道。
“这真是……有好多可以吐槽的地方呢。”我感到自己的脸部正在扭曲抽搐，“那么，她……现在应该是二十多岁了吧？”
“不对，现在仍然是十岁。因为我小的时候以为我会一直都喜欢十岁的女孩子，所以设定中的‘香衣’是不会长大却会飞翔的、永远十岁的、彼得潘的女孩版那样的存在。如果没有在今天见到她的话，我都快要把最初那个『大气的妖精』的种族设定给忘了呢。”龙宫说：“这么说来，会把她设定成这样一个架空的种族，也是由于当时读了《海的女儿》对‘天空的女儿’这个短语印象深刻的缘故……”
“……你就没考虑过，让她长大吗？”难怪我从来都没在「梦城邦」里见过她……
「梦城邦」中的一条法则是，低于十二岁的女孩没有可见、可闻、可触的形体，直到她们成长到超过这个年龄为之。但是一般来说，大家都会长大到比那个年龄更年长的时间的，只是通常不会变老而已。
“我曾经考虑过。但是我无法想象她长大的样子，那样就不是‘香衣’了吧。就像凯蒂猫不能有嘴巴，哆啦A梦不能有耳朵，芭比娃娃不能热爱学习一样……”
“也不能说芭比娃娃不爱学习呀，她曾经从事的职业里可是包括工程师、宇航员和考古学家呢。”
“所以说，热爱学习的芭比娃娃就不是芭比娃娃了。我可不觉得热衷芭比娃娃的女孩或女人有希望成为学术或技术领域的专家呢。”
“最后那个比喻充满了歧视女性的恶意啊！快收回！”
“我拒绝收回。我不喜欢芭比，和她在一起还不如和史努比在一起更有趣些。”
“为什么是史努比？为什么不是加菲猫？”
“这问题就和你追问我为什么不是柯南一样毫无意义。对知名卡通形象实行穷举法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少女蝴蝶”以尖锐的声音叫道，并且散发出仿佛能将空气中的水分冻结起来的怒意。
“对不起。因为你很没存在感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我在『梦城邦』里就是由于态度高傲冷漠、不擅长感知他人情绪而特别缺乏社交能力的人了，和我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你应当很清楚这点吧。”我歪着头说道。
“你根本也没有强调你的存在、让别人关注你的意思吧。什么都不说的人本来就很容易被忽略掉，无论你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话说既然能现身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做呢，登场太晚的角色在人气上可是很吃亏的。”龙宫则用乍听起来还有几分温和，内容却一如既往的漠然的声音回答道。
〖——那是因为……我没有实体，不借助‘那女人’的身体的话，就没办法聚集魔力。因此，最初就连这副模样都无法保持……〗
“哦，是这样啊。那么，见到你很高兴。NICE TO MEET YOU。”
“咦？”
〖咦？〗
我和少女蝴蝶几乎是在同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不过，论时间还是我比较早，虽然这样的先后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NICE TO MEET YOU？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高兴见到你的意思。”龙宫掉换语序后，又说了一遍。
〖所以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打招呼之外的话就没有了吗？〗
“身为‘你的前男友’，我非常抱歉。长久以来，一直都只是把你定位为我的小伙伴，而且还在你什么错都没犯的情况下，渐渐忽略了你的存在，把你忘掉了……真的对不起。”
〖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只要你们付出代价，我的心理就可以得到平衡了！〗
尽管龙宫表示了道歉，但少女蝴蝶并没有原谅他和我的意思。
就当前的状况看来，我显然也应该做些什么。但即使全力思考，难以感知他人情绪的我也几近无法理解少女蝴蝶的想法，因此连插上几句话都做不到。
是不是太过于执著于思考了呢？如果暂时舍弃理性，完全放松地接受灵感的指引的话，是不是就会明白该怎么做了呢？我正这么困惑着的时候，龙宫又一次开口了。
“你想让我们付出的代价……真的是你所需要的东西吗？看着我们死掉，你就会开心了吗？”
〖当、当然开心！看见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当然会开心！〗
少女蝴蝶似乎被龙宫的质问所迷惑了，她带点慌张地回答道。
哎呀呀……果然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的想法呢。虽然我还是什么都想不出，但龙宫的态度似乎足以应付她，这样我就安心了……不，在完全解决之前就不能放心。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抱歉……不过你的想法，还真的是和不会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啊。”龙宫轻轻地笑了。
〖小孩子又怎么样！小孩子才是最聪明、最纯洁、最有可塑性和想象力的！像你们这种大人，在我眼中才是真正的笨蛋呢！〗
听了少女蝴蝶的话后，我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争论时，顺着对方设定的逻辑来可不行哦，因为对方一定在前面设计了某种圈套在等着你呢……
话说回来，对少女蝴蝶而言，也只是少年少女的我们原来算是“笨蛋大人”啊？
“那么，你的梦想是什么？你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你曾经做过‘使命陈述’吗？”龙宫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我……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只要擅长玩就够了！想得太多、过度干涉的话，不就是对孩子天性的扼杀吗？〗
“这种不负责任、过一天算一天的享乐主义的人生观，就是你感觉不幸的根源呢。再说，杀掉我们的话，你又能跟谁玩呢？”
〖那又怎样？我、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就算玉石俱焚又怎样？〗
“人只要有梦想就会有求生意志！只要有求生意志就会在乎未来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对微小的怨恨斤斤计较！”龙宫伸出右手在虚空中划过，并以指尖对准了少女蝴蝶，说道：“梦想！才是最纯洁、最真实、最有价值的存在啊！”
〖呜……呜呜……〗仿佛被龙宫的话击中要害般，少女蝴蝶发出了小小的悲鸣，〖但、但是……‘大人们’不是常说，‘梦想不能当饭吃’吗？〗
“那么说的人，本来就没什么梦想，只是装作有梦想的模样罢了！梦想虽然不是肉体的粮食，却是精神的粮食！‘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这是伟大的喜剧表演艺术家星驰·周老师曾经说过的名言，每个迷失的人，都应该对这句话好好想一想！梦想虽然不见得能把梦想家带去TA想要的地方，但没有梦想的人，就和翻不了身的咸鱼一样哪里都去不了！”龙宫严厉地说道：“梦想是稻草人的智慧、铁皮人的慈悲和狮子的勇气！没有心灵的人也可以拥有慈悲，没有脑子的人也可以拥有智慧，没有胆量的人也可以拥有勇气，这是因为他们拥有梦想这个不需要魔力、却比‘魔术’更像奇迹的‘魔法’啊！”
一开始……觉得龙宫的电波式说教很有我的风范，可是听到后来，眼睛却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是的……只有童话这种文体，是绝对禁止“抹杀梦想”的。所以如果“香衣”、“少女蝴蝶”或者说「大气的妖精」的诞生的确与童话有关的话，她就绝对无法抵抗“对梦想的正确诠释”的吧？
啪，啪，啪……
我为龙宫的宣言鼓起掌来。
声音虽然不那么大，但我相信已经足够传达我的心意了，尽管仍不知道少女蝴蝶的想法，但龙宫一定能够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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